真正忘掉安全感,才有安全感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平台 2020-01-07 14:21

真正忘掉“安全感”，才有安全感。

——从2019年变成2020年那天，我在朋友圈这样写道。

上篇：一个国内中层岗中年移民的懵逼寻路

最近，张望北欧世界的国内朋友似乎并没有减少。

有人问：在北欧好找工作吗？

我说，不好找。

对方其实在问这句话时大都已经有些门路了。只是想交叉比较信息。

有的，问我……这个中介收费高吗？有的问，中介说给我介绍个工作来，我专业是……，可以去这些国际化企业，你觉得靠谱吗？有的问，我在国内是公司管理层，打听了一圈说来北欧只能做蓝领工作？（不泄露读者个人隐私，不展开）

惭愧。我在北欧并没有真正进入过找工作状态过，不敢贸然回答，于是请教了几位在芬兰公司工作的朋友。我说，如果是我，有在芬兰的合法工作许可，能找个白领工作吗？你觉得，我这样的中年移民，作为家属来的这种，没有海外学历背景，有谁去芬兰公司当白领了吗？

A受访者：就我而言，没听过有这样的“成功”样本，我真好奇的是，你这样的人，在国内混得好好的，来芬兰干嘛？

B受访者：我感觉你心理很强大，所以我就直接说了啊，很难很难，除非真是狗屎运啦。芬兰公司，高层，华人有职场天花板；中层，喜欢从自己公司内部提拔或熟人推荐才行，芬兰人才敢去用你，芬兰公司不会要既没有海外学历还没有芬兰工作经验的；底层，那些工作我知道你都能handle，但公司招这个实习、助理岗位，“画像”要的不是你这样的人，而更喜欢芬兰的毕业生，对，学生，成本很低。公司担心你会因为岗位对你来说太低而随意跳槽。你诚意保证自己没过多事业野心绝不会跳槽影响东家？这也不行的，芬兰公司会觉得这样会有损员工幸福感受，影响你对在公司工作的好评，说白了就是overqualified（资历过高），不是不够优秀，只是“不匹配”。

读书？读书深造，可以接触新的圈子，但并不导向就业。学芬兰语就业？噢，学三五年芬兰语可是达不到白领工作要去的水平的——那时你都多少岁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那中年普通移民家属还有活路吗？）有啊，自己创业。

C受访者：靠谱的路径，就是不管你在国内是本科还是硕士学历，来芬兰后就去学芬兰语，然后去读个职高（专科），然后改个好就业的什么技术专业。蓝领？蓝领也好啊，收入也可能比白领高啊。身边很多朋友走这条路，有的即便是硕士学历，一样去重新读个专科，为了就业。

D受访者：难。你在国内的优秀，说明你很适应国内的环境，你是国内环境培养的适合的人才，而就像我们是适合芬兰环境的人，我回国的就业匹配度和你们在芬兰的就业匹配度一样低，所以我们都在适合自己的地方工作就好。资源总在最适合的地方产生价值。

E受访者：芬兰的start-up创业公司也不知道能撑几年，与其在里面工作感受隐性歧视和面临危机，不如自己做点事。

（如果你在芬兰生活，乐意对以上观点做个补充，欢迎在评论区留言哟！）

说完了。如果听到这里，你的“画像”是这样一类人：中年，在国内有中层甚至某些高层管理工作，中产或准中产（非企业家也非富人阶层，富人阶层直接投资了），没有美容美发之类的一技之长，你的本专业、本行业也不是IT、会计和护理类，你想移民芬兰，创业或做生意本金不多，你到北欧要么嫁个当地人过上衣食基本都无忧的主妇生活，要么去努力找一份你可以接受的蓝领工作，要么苦苦创业也挣不了多少钱但一直有事做，你会怎么选？

扪心自问，你可以为了移民北欧做到什么程度？

中篇：为娃牺牲，被赶出舒适区才发现失去一切不过如此

我再来第一次完整说说我自己的移民至今生活。

2017年以前，一直在北京同一个单位做了8年无比热爱工作，带团队内部十几人创业3年，团队研究水平和经营业绩很靓，除了雾霾让儿子咳嗽，对生活了十多年的北京无任何真正的不满意。对生活整体很满足。个人从无移民计划。

在苏州出差期间被家人发个微信临时通知，他要出国工作，让我也去，说为了孩子教育得出去。非常难以割舍正干得起劲的上升期事业，我不愿意出国，家人就先出国探路了，我一边自己养孩子，一边继续努力工作，假装不去面对最终的选择。当个好妈妈？还是更爱自己？痛苦挣扎半年，夜夜痛哭到心碎，最终豁出去递出辞职信，有种“大义凛然”奔赴“刑场”的心情。也对未来非常茫然。但毫不恐惧。我向来不怕未知，也信任家人。

2017年夏季，被在北欧工作已半年的华人家人劝来陪伴，主要是为了儿子的呼吸健康和身心健康的教育环境。来芬兰后正值美好夏季，各种极致幸福，非常喜欢，儿子还没排上幼儿园，我基本上都在和来芬兰陪我“过渡”适应的我爸一起全天带娃。

2017年球季，儿子终于开学，我开始思考，我能做什么？儿子安顿好了，我呢？

由于此前我过于敬业事儿没完成不随意休年假，没时间亲身来芬兰实地考察，只能从在芬兰工作的家人口中了解芬兰的一切“美好”，并没有听到任何负面，反正就是乌托邦。来芬兰后，我才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芬兰其他还真挺好，但生活消费和职场跟家人的描述完全不一样。彻底懵逼了。

起码，不是家人说的：“你来了随便找个总监工作没问题，你以前是管总监的能力很强没问题。”想多了……来了真正去了解才知道，在芬兰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或者不对口但普通的白领工作，都是漫漫长途要去试探，这一试探，可能就是几年十几年过去了。我对蓝领工作毫无意见，只是，希望自己的career不要真正“中断”，这样对以后不利。

这时，我才发现，完蛋，家里收入也不够，是之前北京一半可能都不到的家庭总收入，却拿这点钱在到外面吃个饭或者超市买菜都是国内几大倍甚至10倍的芬兰生活，生活品质一下降到不可接受。我之前有一些存款，但因为还要给交国内的社保，还国内房贷，还要贴补一些芬兰家用，坐吃山空也特别焦虑没安全感。于是家人说，你去申请“失业”，并以“失业”身份学政府强制的芬兰语班吧，这样家里就可以一个月多一些补贴。

我不同意。起码，这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人，无论面临什么境况，都无法真正依靠别人的，终究都得为自己无论正确还是错误的决定负责。这一次，我要自己来判断。

1、挣钱，方式有很多，我们还没试呢，怎么就要放弃？2、我了解到，并不是学了政府的芬兰语课（强制学了才能拿失业补贴）就能找到大概合适的工作，我问了一圈在国内境况相似的移民，即便学了，也没有去做政府安排的养老院护工等工作，而是很多在自己做点小事。3、我从社会治理的层面去揣测，这种制度，其实很大层面也是把社会的“闲杂人员”用某种方式圈养起来，维护社会面安定的一种方式而已，所以才会要求拿失业补贴的人天天都要填写你在家做什么的汇报，让政府知道你在干什么，去上政府安排的芬兰语课也不得随意请假，请病假必须得医院病假条，否则就拿不到那么多补贴，这种“强制感”让一个并不是“失业”只是来芬兰前全家还并没有去铺垫安顿好的人来说，有点伤自尊。

当然拿也是好事，每个月多几千元人民币不好吗？据我所知，也有一些无业芬兰华人是不拿这个失业补贴的，难道家里不缺钱哈？

我的考量是：我刚来海外生活时英语十几年没用过了，太惨了，毫无出国计划就被拽出来了，我如果花几年去学比起英语恐龙级难度的芬兰语然后找工作，都40了……还远离自己专业太久，求职更没竞争力，就是原有优势失去了，新的优势又没建立——芬兰语学三年也没真正的优势啊，比起老移民差太远了。起码，你得有一种语言能跟人沟通，对吧？

家人劝了我很久，因为别人都是这样先学芬兰语的。可我这次，听自己，坚持先让自己不要往一个努力半天最后没有优势的方向陷进去。芬兰语要学，只是不是第一步。每个人情况不同。都有适合自己的路径。

年底，我回国，考察市场。不停见人。

2018年初，参加了芬兰一个商业领域的短期集训课，对我这样的海外小白非常适合。一开始，我的破英语完全听不懂老师和同学在用英语说什么，听了一周好不容易艰难听懂一点，成天一知半解的，每天回家都有作业，还要带娃，正值焦头烂额，国内老家的外婆突然病危急救，老师说你请假就一年后再来上课吧！这次肯定不行。

我说不行，一年后创业错过窗口期，更难了，我不能明知这个选择是错的还去做。死活跟老师谈判请假成功（还是因为老师善良），同意我每天都远程学习和做作业，一个课一半的时间，我都不在芬兰，回国了。在医院陪护外婆，也见了潜在合作伙伴，每天继续远程学习，每天只能睡3、4小时。

第一次，菜鸟、非常菜鸟地，出现在经商多年、我去请来当“创业导师”的十几年好朋友面前，被狠狠言语打击，说：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够我投你的。我问：为什么？他说：你在单位创业和出来自己做，完全两回事好吧，你都没平台了，陌生人不会因为你所在的平台牛逼而相信你，你说什么人家怎么会信你？关键是，商业方面，你需要补的课实在也太多了，所以现在的你不适合被投。

我说：你不是多年来一直鼓励我从体制内跳槽出来创业吗？？你不是一直为了劝我创业跟我说优秀的人不要被体制圈养要给自己打工吗？你不是一直主动说要投我吗？朋友说：我现在生意遇到点急需解决的问题，每一分钱都会更谨慎，对被投的人考核也会更多。

朋友不投了，但好心带我见了一些人，撮合合作。说如果你做这个项目，我就投你。最后折腾了2年在就反反复复多边谈，从几方分成到产品研发的补充和落地渠道等终于基本谈好，快落地前，终没弄成，其间，因为国内合作伙伴等不了芬兰的慢进度，合作伙伴换了两拨，最后，因为芬兰方对中国市场的计划有变，且对知识产权保护到已影响到项目落地的程度，以及中国市场其他原因，项目暂停。其间，其他项目也经历了掉无数层皮的，多次被坑、被骗，无论对方做着多么体面的工作，依然可以完全不讲最基本的商德。用我们的项目赚到钱，踢开我们，这样的事情相信很多人其实都经历过，这里不值得去谈。

当遇到真诚的客户时，你都想给ta跪了。因为太“南”了。遇到靠谱的合作伙伴，貌似比找个好老公还看“命”。

2019年初，被坑得很厉害，熬了小半年整夜通宵干活去诚意和对方合作，最后被对方轻飘飘一句解释“国内不都这样”越过。在因工作太累熬通宵3个月最后流产的无麻药清宫手术（国内出差时期）当天啊，对方还在不停找带着手术无麻药崩溃剧痛的我写方案（全身僵痛得一直颤抖几小时），我当时已感觉生命彻底委顿了，刚失去一个孩子，身心都是崩溃的，却依然请病床陪伴的家人帮我写，我口述每一句。

之后几个月，连续失去了最爱最亲的外公外婆，都不在身边。内心的悔恨，自己去承受。

2019年，为了疗伤，去了十几个国家旅行。

不过很骄傲，能为家人旅行开支出力不少。

创业，离成功还太远太远，海外有点小生意，渐有起色。家里终于能让孩子吃上好吃的，而不再是只能去超市买鸡肉而舍不得买猪肉、不敢买牛肉，能给孩子买很多书籍满足求知欲，能满足孩子正常的玩具需求和兴趣班需求。能逼老公穿上像模像样体面的衣服。能给国内家里老人买点小礼物表达感情。一个女人，只有有能力养家，才能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孩子因为过于拮据而狭隘了视野和胸怀。

可是，不是华人移民妇女不想去工作，而是在芬兰，给一个中年移民来的妇女（非留学生移民）一个工作机会，多么多么难！一个悖论就是——如果没有芬兰公司雇佣过你，其他芬兰公司可不敢轻易雇佣一个没有芬兰教育背景的移民。可，凡是总有第一个啊，第一个伸出友谊之手的，就是贵人。

至今非常感谢一位贵人的知遇之恩，给过我part-time机会。关键那时，我英语并不好，只是日常生活不需要谁帮我。也正是那次part-time后，我突然有了想把英语学好的莫大兴趣和信心。就是顺利完成工作后，把我内心那种恐惧驱散了很多，原来，我用最短板、最没底气的技能去努力完成好，也可以。以前，我为了创业花钱请翻译，现在，居然别人找我来做这事的初级版，也是惊了。这个信任让你不敢辜负。

在这次兼职之后，我报了几个用英语来教学的线下课程。总之，是有信心和动力去提升语言了。以前一说英语，家里英语口音非常好的人就说我发音这不对那不对，其实也不差，但后来几年我一度不敢在他面前开口。后来，我非要对方跟我说英语。不怕语法错误，大胆开口，正常交流。

我想，如果没有这位陌生朋友主动给的机会，我的心里不会有那么多重新面对自己人生的勇气。在此特别感谢，真的。

同时，也让我意识到，其实很多对自己有要求的家属身份来的中年移民女性，也需要这样的机会，所以也曾帮别人推荐来找我的活儿。我想，有时候，你其实只是缺一个机会。一个人，除了非常努力，机遇，也很重要。到中年，经的事多起来，才会意识到，那些当年给你机会的，都是贵人。否则，你再努力，再优秀，却没有你可以稍微施展的舞台。

下篇：安全感都是挣来的

我曾跟一位和我一起上课的华人朋友说：有时候，你被环境打击到极点，而且是长期打击，经常让你根本连一个方向、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时间久了，你就会越来越自我怀疑，自我矮化，自卑，恐惧，麻木。你就会，慢慢忘了，曾经的你，眼里有光是什么样子。你就会忘了其实并不是你的能力不好，而是，还没有真正准备好，或者，机会还没来——但正在来的路上呀。很可能，就会去慢慢麻醉自己，说服自己去做并不真正适合自己的事情，而放弃一些其实再用力、用心也可以看得见的选择。

她是一位优秀的华人移民，我想，值得更好的人生。前提是，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任何时候。绝望，崩溃，都可以不要绷着，但是，要在不断做事中，去把内心的信心、勇气和安全感一点一点挣回来。

最近，据说国内互联网等行业开始一拨裁员……

我有时候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不少人都被裁了，企业整体缩编，这么多人，去哪呢？怎么营生呢？卖保险？家里蹲？甚至会不会去做传销……？呃。

其实，非要活下去，有的是方式，当年国企改制的时候，很多人被迫下海，披星戴月做点小生意，其实在我看来，既是无奈，也很让人敬佩。

问题来了，一个大公司中层管理如果遭遇裁员，几个月都没法就业，自己创业现在环境他也觉得不太适合，也不敢再烧家里钱了，能够接受放下面子开滴滴、送餐送快递吗？如果可以，不一定过得好，但能活下去。

活下去，最重要。

去年有一些让人非常难过的新闻，被裁员意难平、悲愤交加跳楼，死者为大，但我会想，如果是我，我会吗？

说实话，放在以前，在北京工作时期，我真的会觉得天昏地暗！别说裁员了，我就是万一哪年没完成业绩考评被降职降薪，我都觉得天塌下来了，都觉得是对自己极大的否定，都无法面对。如果长期失业，我真得“疯”。

现在，真的不会恐惧。不会。我相信创业掉几层皮的经历，让自己经验和心态都一下成熟不少，哪个创业的没经过一刻天堂、一刻地狱、一刻悬崖的感受？正常都会，经常都会。所以心里会更“稳定”。能经得住事。

还经得起，去做小事，把小事做好。会意识到，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但长期来看，要有所“成长”。

不用急于“成功”，而，不能真正停止“成长”。在芬兰的经历，让我真实感受到，成长的重要。当你觉得最难最难好难好难痛哭流涕要死了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成长的那个起点上。

副产品是，越来越有一种“安全感”——一种彻底来自于自己而不是依附于别人的安全感。那种彻底失去后，从最最最谷底，一点一点去艰难重建破碎的自己身心的安全感。

实话实说，来芬兰后，也无数次非常愤懑、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真实的信息？为什么自己那么傻轻信？为什么要在不能最发挥自己能力优势的地方去耗费余生？……

而现在，内心，更多是底气。

当你没有选择的时候，你要知道，无论再惨，没有放弃去做该做的事，那，“有选择”，就在路上了。

写这篇文章，也顺便跟来芬兰后的自己说声：辛苦了！但值得。我真的不希望40多岁突然被裁，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去养活自己，不知道怎么给自己的安全兜底，也不知道怎么去发展自己。

虽然两边福利不同，这是事实，但是谁愿意明明不是圈养的鸟类，却只能被圈养在家一天天枯萎下去生命流逝呢？北欧福利好，但人也不是光为那点兜底的最低保障活着漫长余生啊。所以，对很多人来说，都一样，都会经历生存的安全感缺失期、发展的挫败期——但我想，如果你倔强、倔强、倔强地活下去，一边痛骂，一边流泪，一边去用心、用力做事，一边释怀，一边微笑，就一定可以，把日子慢慢过出生机来。